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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別怕,我在你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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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莫笑唯一緊張的一次手術。

其實正像重樓說的,他的工作完全是無關緊要的,可以讓醫館裏任何一個人代替,或者說李媽媽來做可能會更好。

可他不知道的是,換成了任何的其他人,都無法取代莫笑心裏的安心。莫笑的安心不光來自於她看著他偶爾想到的惡趣味的東西,還來自於重樓就在不遠處這個事實。

她莫名地覺得這種時候,她想要看到他,或者感覺到他就在自己的身邊,這樣,她才有那種她曾鄙視過的那個世界時那些女子嘴裏整天嚷的那個叫做安全感的東西。

衣服已經整理好,白布已經鋪上去,四張大白布中間的縫隙處,是一片雪白的皮膚,而不久後,莫笑的刀會在上面留下永久的痕跡。

“轉過來吧。”莫笑道。

這第一刀,她想要他看著她下刀。

此時因為麻沸散的關系,王玉嬌已經昏睡了過去,這個高傲而倔強的女子將自己的生命就這樣交付在了一個曾經恨得咬牙切齒的對手手上。

重樓盯著那把細長柄的小刀,刀尖鋒利,刀身輕薄,的確是一把難得一見的好東西,而這好東西此時握緊在一個弱女子的手裏,冷冷的刀鋒正對準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別怕,我在你身後。”

重樓非常好聽的聲音在莫笑身後不遠處響起。

手起刀落,嫩白的皮膚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從口子裏冒出來。

莫笑朝她的二刀手甘草大夫伸出手。

“棉布。”

又朝她的巡臺護士伸出手。

“火鉗。”

這個世界條件有限,輕微的出血可以用棉布可以按壓,遇上大血管用線紮,遇上小血管用她特制的火鉗燒。

這次雖然還只是她在這個世界的第二次手術,不過,一切有可能出現的狀況她已經在腦海裏想過上千遍。

出血,感染,一切一切。

她並不是在打一場完全沒有把握的戰。

層層切開,最後的戰地暴露了出來。

盆腔已經有了不少積血,還好只是囊腫裏陳舊性的積血外洩,並沒有新鮮的血液。

找到了,莫笑用鑷子夾起那個足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暗紅色的大肉球。

“小姐……就是這個東西折磨了王小姐這麽多年?”一邊的甘草極力便自己保持冷靜,還好她並不暈血,最近甚至幫著李媽媽殺過雞,可是,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她只能盡量讓自己不去想白布下面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就當切豬肉了,她告訴自己。

莫笑將那暗黑的肉團輕輕地撥出盆腔。

“鹽水。”

“吸管。”

誰說古代就不能做手術呢,莫笑甚至自己做了一套簡易的吸液設備。

將盆腔的積血沖洗幹凈,手術的視野更清了,接下來,她還要做剝離術。

作為對自己完全信任的王玉嬌的回禮,她要還她一個完好的身體。

一邊的重樓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她的眼睛閃著智慧而勇敢之光,她的嘴角噙著自信的笑意,她的雙手在生死間游走而自若。

這樣一個女子,與眾不同的女子,是他從沒見過的一種女子。

她驕傲。

不同於王玉嬌,是對自己能力的自負。

不同於趙秀麗,是對自己家族優越感。

莫家醫館內院裏從來沒有站立過這麽多人,尤其是這裏面還有這麽多男人。

李媽媽,劉掌櫃,杜仲,桑枝,牛角,小胖子,還有自從房間裏出來就沒挪過坑的蔣叔虎。

蔣叔虎站在廊下,挨著廊柱卻站得筆直,只見他緊緊抿緊了雙唇,眉頭擰成了索,雙手緊捏成拳對放在胸前,仿佛隨時要捧人一般。

“小兄弟,莫要太過擔心,王小姐定會吉人天相的。”劉掌櫃走過去安慰他。

吉人天相,蔣叔虎的拳頭因為劉掌櫃這四個字捏得更緊了,這個時候,居然只能指望天相了麽?

劉掌櫃根本不知道他這種宿命式的安慰只能起到反作用,他只是一心覺得這樣魁梧的一個人,萬一這王小姐在醫館裏有個什麽三長兩短,萬一這人要是在醫館裏鬧將起來,可有誰按得住呀。

行醫的人一直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不救將死之人,不治不治之癥。因為名聲對於一個醫者,一個醫館實在是太重要了,不管你醫術如何好,醫德如何高,一旦在手上出現死人,總是會受到不好的牽連。重可一世英名全無,家屬纏鬧,輕也能賠些銀子聲譽大損。

所以,蔣叔虎才背著王玉嬌走了好幾家醫館卻無一大夫願意收治。

唉,劉掌櫃心裏暗自直嘆氣。

只有自家小姐天性善良才肯冒如此大的風險為王小姐開刀行術。這王玉嬌若是就此好了,那自然是好事,若是不好,只怕醫館從此不再有寧日。

劉掌櫃又望了眼面前這個滿身橫肉的男人,就算是這一個人鬧起來,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唉,只能求老爺夫人在天之靈保佑小姐能夠救下這王家小姐,不求富貴發達,但求醫館上下平安。

劉掌櫃想到這裏,腳下就動了,直奔北面主屋。不一會兒,主屋內就亮起了燈,飄出一陣好聞的檀香味,原來劉掌櫃竟是去莫問夫婦靈牌前燒香跪拜去了。

眾人之中唯一輕松的可能要數小胖子了,正所謂不知者無畏,小胖子不知道這王家大小姐是什麽病,也不知道這手術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只知道他家小姐是神醫,什麽病只要到了小姐的手裏那就只有四個字,藥到病除。

“你們都怎麽了,放松點。”小胖子說道,可是似乎沒人搭理他。

一轉頭,他看到站在窗戶邊總是探著頭想往裏看的杜仲,走過去就往他肩上一拍,嚇了杜仲好大一跳。

“杜仲大哥,你今天怎麽也不淡定了?”小胖子見一向最穩重的杜仲居然被他嚇了一跳,就樂了,不失時機地就取笑了兩句。

“別看了,看也看不見,小姐關緊了窗呢。再說,小姐可是為王大小姐做手術,你一個大男人可不能偷看哦。”

杜仲見被小胖子取笑,有些不悅,“瞎說什麽,我不過是緊張小姐,也擔心裏面有需要我們都離得太遠了聽不到。”

小胖子一聽就受教了,點頭直稱是。“對哦,那我也站近點,萬一小姐叫才聽得到。”

於是,小胖子也靠近了窗戶站著,正要跟杜仲再搭個話,卻聽見杜仲先說道:“聽吩咐一個人就夠了,我去看看掌櫃。”說完就朝北面主屋去了。

小胖子啊一聲失語,今天這些人一個個都是怎麽了,都緊張得不像平時的自己了。他努了努嘴,哼,還是對小姐的信任不夠,哪像他,是小姐的死忠粉兒,絕對地相信小姐。

不一會兒,門開了。

所有的人被這一聲門開的聲音刺激得小心臟撲通了一下。

蔣叔虎第一個跑了過去。開門的是重樓,不過他雙手仍把在兩邊的門板上,並沒有要放人進來的意思。

“手術很成功,莫小姐讓我來給大家先報個信。”

“那……我……我能見見小姐麽?”蔣叔虎激動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眼裏更是有晶瑩的淚花閃動。

“不行,王小姐還沒醒過來,莫小姐還在裏面守著她呢,等她醒過來,情況穩定了再說吧。”

蔣叔虎經過剛才莫笑的恐嚇,已經不敢說什麽反對的話了,莫笑現在說的話在他眼裏比聖旨還要聖旨,沒有一個字他是不從的。

“那……那……”蔣叔虎那了半天,才說出來,“那我就在外面等著小姐醒過來。”

重樓一撇嘴,“隨便你吧。”

一歪頭看到其他的夥計還有劉掌櫃也過來了,便道:“小姐說了,別人家的夥計要等要去休息隨便,但莫家醫館的人全部都回去睡覺,一個都不許在這裏白杵著浪費體力。”

小胖子本來想說他要守在門外等小姐隨時吩咐的,不過聽到既然是小姐叫他們回去休息,他就要聽。小姐在裏面勞心勞力,他幫不上忙,總不能再叫小姐操心,再說,他們休息好了,要是小姐再有吩咐才能更好的幫小姐做事。

“走,走,我們都聽小姐的,回去休息了。”他一手拉了杜仲,一手拉了牛角,又用腳踢了一下桑枝。“走啦,沒聽到是小姐吩咐的麽,咱們都回去睡一覺,明天還要好好工作呢。”

三人卻都沒動,劉掌櫃道:“小胖子說得對,既然現在小姐用不上我們,我們就該休息的休息,這裏還有重樓看著,你們都去吧。”

三人這才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後在小胖子的左擁右拉和腳踢下往外走去。

“劉掌櫃,李媽媽,你們也去休息吧。”

重樓望著最後沒動的兩人。

劉掌櫃看了看重樓,道:“好,那裏面就由你多看著點,別讓小姐太累著了。”

劉掌櫃也轉身走了出去。

李媽媽道:“小姐應該肚子餓了,我去廚房給她煮點小米粥。”

重樓忙叫住她,“別忙了,她現在也吃不下,正趴在床邊上睡呢,李媽媽早點去睡,一會兒早點起來做點早飯才是正經。”

李媽媽望了望天,月沈星稀,這天快亮了呢,的確是快做早飯了。還是小姐想得細,知道不報個平安眾人無法安心離開,不讓重樓挨個讓眾人回去休息,也沒人會回去休息。

李媽媽離開後,就只剩下蔣叔虎一個人在門外了,重樓也不管他,直接關上門又進去了。

王玉嬌術後呼吸平穩,只是麻沸散的作用還沒散去,人還在昏睡中。

甘草已經坐在墻角睡著了,身上搭著莫笑的外衣,莫笑自己則穿著中衣趴在羅漢床的邊上瞇著眼睛打盹。

重樓搖了搖頭,就知道關心醫館裏的每一個人,卻把自己當成鐵做的,一點不憐惜。

莫笑正閉著眼睛養神,她沒敢真的睡,術後有可能出現的不良反應一大堆,這裏又沒有各種生命體征的監控設備,她只能守在王玉嬌的身邊。雖然閉著眼睛趴在床邊,可是她的三指還搭在她的腕脈上診著,她的耳朵還仔細地聽著她的呼吸聲。

所以,當有著重樓味道的一件衣服落在她的身上時,她立即就知道了。

衣服上還有他的體溫,暖暖地,讓她感到無比的安心。

第二天,所有的夥計從床上爬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向劉掌櫃打聽昨晚的後續。

“王小姐醒來了,人已經可以喝水了,精神好的很。”劉掌櫃樂呵呵地向大家宣布這個好消息。

“你們看,我就說嘛,這世上哪有小姐搞不定的病。”

小胖子得意地表示自己昨晚的淡定絕對是有先見之明的表現,突然想起跟他狀態相反的杜仲,就拍了一下他的肩道:“杜仲大哥,你看,你以後可不能說我毛躁不省事了,你昨晚還像小孩子一樣拼命扒著窗戶看呢,可沒有我一半的淡定。”

杜仲大概也覺得那是件很丟臉的事,見小胖子又提起,嗔了他一眼,小聲道:“以後別再向別人提起這事了,尤其是小姐面前,不然小姐該以為我不夠穩重,不放心把重要的活兒交給我做了。”

小胖子嘻嘻一笑,“放心,我不再提就是了。”

“什麽,你是說江永心居然讓人去燒你們現在住的房子?”

內院,莫笑一聽到王玉嬌所說之事就激動得跳了起來。原來昨天江永心不只是派那些無賴去鬧事,還放了一把火,將何媽媽家燒了個大半。

激動之後,莫笑想起來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去踢館才引起的,說到底,她才是王玉嬌淪落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呢。

“對不起啊,我真沒想把事情弄成這樣,其實,我剛開始只是想為周老板討回他的賭館和宅子。”

王玉嬌聽到莫笑這麽說,終於忍不住已經在心裏盤旋多時的疑問,“周家收了我那麽大一筆錢將賭館賣了給我,怎麽又讓莫小姐來討回來呢,這周家也太……”

王玉嬌本來想說太不上道了,但想到周天旺是莫笑的朋友,就忍住了。

“什麽,你說周家賭館是你花錢買過來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人都驚了。

第119天大的誤會

“什麽,你說周家賭館是你花錢買過來的?”

莫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對呀,不是買的難道你以為我是搶的不成?”王玉嬌努了努嘴,她可是給出了好大筆銀子呢,那個數的銀子完全可以在另外一個地方買到比周家賭館大出好幾十倍的鋪子了。

“可是……”莫笑剛出口想問,就突然明白了,他們都讓江永心給算計了,“算了,讓周老板自己和你說吧。”

莫笑已經瞧見周天旺兩邊胳肢窩裏夾著拐杖站在門口了。

“周大哥,你都聽到了吧,你進來跟王小姐講清楚吧。”她朝周天旺叫道。

周天旺有些激動地拄著拐杖就往裏奔進來了。

莫笑連忙叫一邊的甘草給他搬椅子。最近這花廳的椅子倒是越備越多了。就現在,小小的房間裏,王玉嬌獨自占了羅漢床,周圍一圈坐著莫笑,重樓,甘草,蔣叔虎,還有剛進來的周天旺。

一番控訴之後,所有人都明白過來了。

這就是一根攪屎棍兩邊攪的一場亂局。

王玉嬌和莫笑相視一笑,苦笑。

她們都自認為自己聰明,卻沒想到被一個她們都瞧不起看不上的江永心這個小人給耍了。

“唉,我竟自以為是當自己做了英雄,其實只是別人手上的棋子。如今害了王小姐如此,我真是……”莫笑一嘆一責。

王玉嬌微微一笑,一只手朝床邊莫笑的手輕輕覆上去,“莫小姐無須自責。其實我想這次的事也不是僅僅江永心這麽一只小螞蚱蹦蹦跳就整得出來的。昨天和大表哥談過之後我才知道,所有王家的財產也是取之不義,現在盡數還了大表哥,我心裏反而自在了。而且,經過昨天那場生死,玉嬌倒是看明白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莫小姐無心害王家,卻是真心救了我一命。玉嬌的命雖然不算什麽,但自認為與錢財這些身外之物比起來,還是要重上一些的。”

不是她不在乎錢財這個身外之物,而是她有她的驕傲,像莫笑曾說過的,再多的銀子,不是自己掙的,有什麽稀罕的?

許世聰雖然設了個局,但是真說起來,不過是像他說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當年她父親也正是以同樣的方法奪了許家的財產。

明白了這點,她甚至連許世聰都不恨了,一個動手拿回本來就屬於自己東西的人,她怎麽會去恨呢。

所以,她很慶幸許世聰告訴了她一切。比起後半生都要去恨一個她曾經那麽喜歡的大表哥,她更願意接受一個行事不堪的爹。

“好了,大不了重頭開始嘛,我就不信我王玉嬌摘了頭上王家這頂帽子就活不下去了。”王玉嬌豪氣地一笑。

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王玉嬌又滿血覆活了。

“對了,那周老板這賭館和宅子……”王玉嬌問。

“關於這個,我想我還有一件事先要向王小姐坦白。”莫笑看著王玉嬌欲言又止。

知道了並不是王玉嬌派江永心去周家賭館踢的館,莫笑就覺得自己這一次莫名其妙地參與到許家與王家之間的恩怨之中來,尤其是最後將王家兩姐妹害到家都沒了,怎麽想都覺得不厚道。

事已至此,她最少應該坦白一些。

“坦白?莫小姐是想說答應了大表哥在賭局上與其配合讓他勝出的事麽,如果是這事,我已經猜出來了。”王玉嬌看了眼重樓,又轉向莫笑道,“你的這個夥計一早就算出來大表哥的底牌不是黑桃a了吧。而他的底牌是黑桃九,我看到最後一輪派完牌後他曾向大表哥暗示要不要換牌,我當時就有懷疑過,只是因為大表哥並沒有回應,我又以為自己多疑看錯了。現在想想,我的確是沒看錯的吧。”

王玉嬌說最後這一句是向著重樓說的。

“嗯,的確。”重樓坦言。

“這沒什麽。”王玉嬌搖頭,“我本來打的主意也是和大表哥聯合來贏你們的,既然我可以聯合他,他自然也有可能聯合你們。賭場上哪是真的是憑運氣的地方。賭技也好,計策也好,總之兵不厭詐,各憑本事。這點我是輸給大表哥了。我雖然輸得想吐血,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心思果然更加慎密,這賭局我輸得服。”

莫笑好不訝異,她再次確定,王玉嬌,王家大小姐,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那麽說,你們的條件應該就是周家的賭館和地契了?”王玉嬌又道。

“嗯。”莫笑點頭,“我們與許世聰合作,而他答應了事後將這兩樣交還出來。現在已經回到周大哥的手裏了。”

“你剛才說賭館回到了我這裏?”周天旺似乎很驚訝,“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說許大公子真的肯將周家的東西還給我?”

周天旺原本聽莫笑說許世聰會把周家的東西還給他,就一直不太相信。周家賭館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不太起眼的賭館,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人人都傳說周家賭館風水好,於是這三陽縣裏的各家經營賭場生意的,沒有哪一個不想把周家的賭館據為己有。

只是周家人都是天生的倔脾氣,不管誰出什麽價來買,就是不賣。當年許百勝來買過,後來王富貴也來買過,再後來王玉嬌也來買過,但周家賭館還是一直屬於周家。漸漸地,周家賭館好像成了一個坐標,就是誰能拿下周家的賭館就說明誰有本事。

試問這樣的一家賭館,有誰吃進了嘴裏還願意再吐出來?

“對呀,我不是讓重樓把地契直接拿給你了麽?”莫笑道。

“給了我了?怎麽回事?”周天旺又將頭轉向了重樓。

“呃,這個……”重樓臉上有些訕然,“其實我還沒拿到手,這幾天許世聰不是在忙著整理從王家拿過來的財產麽,忙得吃口飯的時間都沒了,等他忙過這一陣子先吧。”

周天旺一聽重樓這麽說趕緊搖手,“沒關系,沒關系,反正我現在還動不了,還得在醫館裏呆好長一段時間呢,慢慢來,我一點都不急的。”

看著周天旺一心想要賴在醫館裏不走的樣子,重樓就滿心煩躁,他是一點不急,可他急呀。

不行,看來他還得再去一趟許府才行。他暗自下了決定,今天怎麽樣也要跟許世聰把周家的賭館和宅子拿回來,他總有種感覺,這事拖得越久越容易出變故。

王玉嬌看了看重樓,“你跟我大表哥很熟?”她發現他並沒有稱呼許世聰為許公子,而是直呼其名。

重樓聳聳肩,“也不算很熟吧,因為這次賭局才認識的。”

王玉嬌眼睛微瞇,她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這個重樓在說謊。他剛才那口氣明明是熟人之間的口氣。

莫笑也瞇起了眼睛,她肯定重樓在說謊。地契這種輕飄飄的東西,有心給什麽時候都能給,跟忙不忙的真沒什麽關系。重樓去過許府幾次了,一次比一次留下來的時間久,但每次回來心情似乎都不好,這說明他跟許世聰談得並不怎麽好。

不過,當著王玉嬌和周天旺的面,她不好說破。

在莫笑看來,重樓是許家二公子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莫笑救了王玉嬌一事不知怎麽就傳遍了整個三陽縣,雖然沒人知道是怎麽救的,但救這個事實是眾所周知的了。

一時間,莫家醫館,莫小姐,莫神醫,這三個名字在整個三陽縣的上空飄蕩著。

莫家醫館的人都覺得這是件讓人驕傲的事,人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知足的笑容。包括寄居在館裏的周天旺和小俊生,也是與有榮焉的樣子。小俊生樂得每天跟在小胖子身邊守大門,一看到有漂亮的小女生來看診便朝人家得意地問:“你是來找我莫姐姐看病的麽?”

只除了重樓。

他已經連續幾次去許府吃閉門羹了。

今天,他再一次從門人那裏得到了許世聰不在府裏的信息。

但許世聰也不在錢莊、賭館、當鋪、農莊。

所以……

重樓走到側門,輕輕一躍進了許府。高墻大院難不到他,但他怕的是有人會失言。

輕車熟路地從一排排屋子的房頂飛過,然後在其中一間上面停了下來。

這是原來許百勝的書房,現在成了許世聰的書房。

透過亮瓦,他看到了屋裏正站在書桌前練字的人,白白凈凈,斯斯文文,可不就是門人口中說不在府裏的許世聰麽。

重樓嘿嘿一笑,打了個筋鬥,人已經落在了書房門外。

門是虛掩的,他伸出手扣了兩下。

“進來吧,我都聽到你笑的聲音了。”許世聰在裏面道。

“還是大哥厲害,我笑的聲音可是比蚊子還小。”重樓嘻嘻笑著推門走了進去。

“給你準備好了,就知道你會來,而且不願意空手回。”許世聰指了指書桌邊上的東西。

“真的?”

重樓心上一喜,快走兩步就到了書桌邊。兩張薄薄的紙,可真讓他好一頓奔波呢。拿起來一看,第一張是周家的大宅,嗯,沒錯。第二張……

他眉頭一皺,咦,不對,這上面寫的是西直街,可周家的賭坊明明是東直街的。

“這不是周家的賭館。”重樓朝許世聰搖了搖手裏的地契。

“嗯,的確不是,不過這家鋪子比周家原來的那家足足大了三倍,而且西直街的鋪子並不比東直街差。”許世聰仍是專註著寫著字,並沒有擡頭。

“可是你說過的歸還周家的東西,而不是換。我想周老板並不稀罕這間比較大的鋪子。”重樓將手裏的地契往桌面一放。

“這麽你是想為了一個外人跟我這個大哥計較了?”許世聰寫完了一個字,將筆伸進硯臺裏重新沾了沾墨。

“大哥……”重樓雙手往桌上一撐,身體傾了過去,“許家現在擁有了這麽多,已經重回了往日富貴,何必在乎一家小小的賭館。”

許世聰微微一笑,“我不在乎這賭館能賺多少錢,我只是想要得到它而已。懷璧之罪,你聽過吧。周天旺占有卻沒有能力保護。就算不是我,也會是別人,他保不住他的賭館。你不懂的,拿這兩張地契去給周天旺吧,他會明白並且感激我的。我給他的不單是一間價值更高的新鋪,還是一個可以甩掉麻煩的機會。”

重樓看了看那兩張東西,他承認,許世聰講得雖然是強盜邏輯,卻並不是沒有道理。但這種事情關鍵在於雙方情願,如果單是一方的意願,那就是強買強賣。

“好,我先拿去給周天旺,他若收下,這事就算成了,若是不收,我再來找大哥。”

“行,你去吧,我想他會收下的。”許世聰挑了挑眉,輕輕地刮掉筆尖多餘的墨汁,又專註地寫起字來。

重樓將兩張東西拿在手裏。

“告辭。”他一拱手。

“慢走。”他一頓筆

重樓剛離開沒幾步,從書架後面小心翼翼地走出來一個人,正是江永心。他先是朝門口望了望,然後走到了書桌邊垂手立著,一雙眼睛卻賊溜溜地轉。

許世聰沒有看他,只是嘴裏淡淡地道:“以後不要再來許府了,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再說,我們好像真的不熟。”

江永心正要說話,只見許世聰嘴角一撇,又道:“萬虎堂我沒興趣,王家留下來的賭館你任選三間,王家大宅也是你的,這些比你之前跟我要的已經多出來幾倍,夠你幾輩子用了。若再有一點非分之想……”

許世聰說到這裏,頭轉向了江永心,一雙眼睛仿佛能將他看穿,“你應該知道我的手段。”

江永心只覺得這一眼好像寒冬裏的冰梭子朝他的小心臟插了進來,頓時啥也不敢說了,乖乖地拱手告辭。

江永心也走了,只剩下許世聰一人,他將手裏的筆扔在一邊,看著自己剛剛寫好的幾個大字,“厚積薄發”。

許百勝在世時也常寫這幾個字,厚積薄發。他常常告誡自己幾個兒子,做事要沈得住氣,不用計較一時的得失,而許百勝說到最後的時候,總會將希望的眼光投向那個妾室所生的兒子,許世明。

想到這裏,許世聰唇角露出一絲譏笑,不過是一個妾室所出,不過是有點小聰明,不過就是父親一個毫無根據的夢而已。現在,坐擁整個許家,整個三陽縣的絕大部分財富,將父親一直想拿下的周家賭館拿下來的,不是許世明,而是他,許世聰,那個被父親一直忽略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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